大妆-第2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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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我要娶世婷,你拿太子之位胁迫我,让我必须答应当太子才让我娶她。我答应了。昱儿生下来,我要立他为太孙,你让我娶郑家和武家的女儿为侧妃,我也答应了。殷昊死了,当初你要杀昱儿,我替他求情,你让我从此以后不插手他的事为条件,我都答应了。
“我这辈子为了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一直都被你拿捏在手里,你当父亲的,不替我感到悲哀吗?不觉得我其实才是你的傀儡吗?你或许是个英明的皇帝,可你却是个失败的父亲,同时你也想把我变得一个失败的父亲!
“你的宽仁你的英明,都放在你的朝堂和你的政绩之上!而你的自私你的贪婪,却都投放在我的身上!我何其无辜,为了变成你心目中合格的皇帝的样子,而生生被逼得放弃一个当父亲的职责!”
他时而沉缓时而激昂,字字句句像暴雨冰雹击打在殿室四处,同时也击打在皇帝心坎上!
他忽然站直起来,踉跄着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道:
“我虽然身在皇家,却从来没有什么大的理想壮志,我只有身为一个男人的普通的愿望,有一个琴瑟和鸣的妻子,几个聪明可爱有出息的孩子。我虽然答应过你不再插手昱儿的事,但是今时今日若我还忍着不说话,那我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渣滓——你放了他,我保证这辈子再也不见他,行么?”
“放了他,然后再让你鼓动他回到宗室当太孙吗!”
皇帝瞪圆了双眼,声音打齿缝里出来。“你休想!霍家对殷昱的掌控之心犹如司马懿之心路人皆知,殷家祖上打下的江山岂能落到外戚手里!霍家就是不篡权,难道他们就不干政吗?历史上多少外戚干政导致皇权的事情你不知道?!”
“可是难道让殷曜殷昌他们当太孙就不会有外戚干政的事情发生?”太子蓦地出声,因为太急他咳嗽了几声,还未等平息下来他便就接着道:“郑家武家也都蒙受皇恩多年,而且殷曜殷昌的资质根本难以驾驭朝堂!而季振元他们分明就是有野心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朕才要留下霍家!”皇帝沉声道:“郑家武家再厉害,只要有霍家牵制,他们永远不可能坐大!季振元他们野心再大,只要有霍家在,他们乱不到哪里去!”
太子扶着书案,忽而笑起来:“那若是将来霍家直接挟制殷曜殷昌呢?又或者你我归天之后,殷曜和郑家捏造罪名把霍家弄倒了呢?”
皇帝紧盯着他,咬牙道:“朕在驾崩之前,会把殷昱交到太孙手里。”
太子双目圆睁,紧咬着牙。
书房里再次静下来。
就连烛光也似感受到了这股剑拔驽张的气氛,在微微的气流里焦躁不安地摇曳。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毁了昱儿,可是我告诉你,昱儿定罪的那一日,就是我死之时!”
默了许久,太子的声音低低地从喉间溢出来,此时他的双眼里不见了激愤,而只剩了满眼的哀漠和平静,“你若是杀了我的儿子,那我也会杀了你的儿子。而且,在死之前我也一定会把季振元先拖下来给我陪葬!”
他在烛光里轻笑,抬起一只拳头抵在自己胸口,“陈复礼说,我这里只要受到大的撞击,我就活不成了。我被你拿捏了三十八年,这一次主动权终归落在了我手上。父皇,我知道整个天下都在你的算计里,可是这次你的计中计是冲着我的儿子来,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你!”
皇帝身子猛震,花白的长须也颤抖起来。
太子抵着胸口一步步退往门下:“记住,不管谁动手,只要昱儿有生命危险,我就会随他一起去。”
一直到他身影完全退出了门外,皇帝才噙着泪,颤巍巍跌坐在躺椅上。
满室里只剩一室萧索。
张珍等人走进来,见到皇帝疲惫无言的模样,不由道:“殿下,也太冲动了些。”
皇帝摇摇头,片刻后索然地抬起头,从桌上一大叠的卷宗里抽出名字栏内写着“郭奉”的那一本,手指缓缓描着那上头的字迹,喃喃道:“他竟以为朕想杀他的儿子,——朕是有私心,可朕又何曾想过要那孩子的命?难道朕在他心里,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禽兽么?”
张珍默然。
谢琬在傍晚时分回了殷府,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留在护国公府更符合情理,可是护国公府终归不是她的家,她的人全都在殷府,她需要布署调度。
而且殷昱出事之后,必然也会有人打殷府的主意。他搜集了那么多关于季振元他们的资料,她需要守护,如果殷昱万一有消息传出来,也肯定是先送到殷府,她不能错过他传出来的任何消息。
临走前她跟杨氏说道:“明日上晌我想去狱中探视,还请夫人能够帮我打点打点。”
正文、289 蹊跷
杨氏点头:“这是一定的。昱儿充其量就是个疑犯,尚且并没有交与刑部定罪,更不是什么谋逆之罪,自然可以探视!你也不必着急,只要皇上没定罪,就还有转机!这几日国公爷和世子爷也会上宫里不断请命,你只要好生养着胎就好了。”
谢琬倒是从中听出来几分真心,于是郑重地点头:“我知道。我有分寸的,总之一切劳烦府上了。”
杨氏叹道:“应该的。”
出了护国公府她直接去了魏府,魏彬也正在与靳永等人商议此事。殷昱的受害不仅仅是一个废太孙的再度受挫这么简单,殷昱倒了之后,必然殷曜上台。如今郭奉那案子真相尚未查明,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是大家也都预感到这背后阴谋不小,这个时候,又怎么可以让季振元他们得逞?
当听说谢琬明日去狱中探望,魏彬与她道:“可惜我与靳大人不能去,不然的话也可听公子当面示下。琬儿明日进去,务必先问问公子有什么主意。”因着党派之争越加尖锐明显,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也不知不觉把殷昱当成了他们的中心人物。
谢琬点头:“我知道,我过来就问问阁老有什么话要转告。”
魏彬他们这个时候与殷昱公然接近对谁都没有好处,虽然说皇帝不可能对这些完全不知,可是起码他能够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公然表态,那季振元他们自然又多了个下嘴之处。
魏彬道:“我们刚才合计了下,都认为公子不太可能被判斩首,季振元他们的真正可行目的应该是把公子困在牢中,在这些证据面前,我们想要完全脱罪几乎不可能。如今能做的是如何把人救出来。只有人出来了,那才具备一切可能。”
季振元他们准备了那么有力的证据,连皇帝对乞儿的证词都毫无办法,谢琬也知道这次殷昱想要轻易洗去这杀人的罪名是不可能的。就算出来了。他也是世人眼里的杀人犯,离他争夺回太孙之位的道路上又更加艰难了几分。无论如何,季振元他们都算得逞了。
谢琬忍着心下疼痛,说道:“先不想那么多。人出来了才最要紧。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皇上那里,如果皇上能够出面讨保,一切都不在话下。”
可惜她没有资格进宫,就算杨氏她们能进宫,也不可能带她去。而如果他们能够做到的,自然也早就去做了,在这件事上,她相信霍家的心情此刻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当然还有个太子太子妃,可是太子妃作为儿媳,也是霍家的人。她出面只怕还不够护国公来得有份量。至于太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如果太子能替殷昱出头,他就早应该出头了不是么?宫里的事情她完全不清楚,并不想全凭猜测去判断那些人和事。
“看来皇上这次也是被逼到下不来台了。”靳永叹道。“而如今皇亲里头也个个都避着这层不敢出面。也不知道谁还能够不怕得罪季振元而给皇上个台阶下。”
谢琬听了也默然无语,宗亲们一无兵权二无官职,全仗着皇室里朝禄过活,这种事情避之不及,自然没有人会出来招惹没趣儿。
别说宗亲,朝中许多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大臣,不也都退避三舍么?要不然弄几个人联名上书。魏彬他们再以阁老身份从帝说几句,只要皇上有这个心意把殷昱护下,事情也不至于解决不了。
而从今日大理寺上皇帝的表现看来,他其实也还是想过要放殷昱一马的,毕竟为了个不算正式的官眷被逼得把自己的亲孙子给杀死,在百姓眼中也是难以理解的行为。如果季振元他们不是那么步步紧逼。殷昱应该不至于会落狱。
可是季振元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逼着皇帝从严处置殷昱,他是当朝首辅,皇帝若是一心孤行驳了他的脸面,势必导至百官心寒。
“总之,我们继续想想办法。都察院这边我们不好出面,但私底下我会联络几个人上书看看。但是最主要还是要皇上有这份心才成。”靳永凝眉说道。
的确也是,今儿的结果谁都没有料到,皇上既然去到了大理寺,可见还是担心殷昱的,那么怎么会被季振元给震住了呢?何况还有太子也过去了,难道他们出面连个人都保不下来?这事透着不寻常。谢琬也只能解释为皇帝兴许是真的不想再把殷昱往宗室里靠了。
除此之外她还觉得略有蹊跷的是,殷昱为什么会甘心束手就擒呢?这不像他的性格。就算刀架到了脖子上他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乖乖受缚的不是吗?何况他明知道这都是季振元和谢荣的阴谋。
不过这些是其次,眼下的事实上是他的确已经被关了起来。
她吐了口气,点头道:“我明白,明日我从大理寺回来,会即刻让人送消息过来。”
魏彬靳永点头,魏夫人在门口等候着谢琬出来,亲自送了她回殷府。
到了府里,谢琅和洪连珠还有齐家一家人居然都来了,原来是听说了殷昱的消息都赶了过来,余氏哭得两眼红肿,见得谢琬进来便将她搂在怀里:“这天杀的谢荣!自己做下的龌龊事竟然栽到我们姑爷的头上!我看他将来倒要怎么死!”
谢琅也咬着牙说道:“谢棋早就该死了,但是她的死不能由殷昱来承担,你放心,哥哥不管花多长时间,也一定会把谢荣杀谢棋的证据找到手的!”
谢琬强忍住心头的波动,平静地道:“魏阁老和护国公他们都已经在想办法了。不过我也觉得事发前四叶胡同内宅应该会有些征兆,可惜我们在那府里已经没有了眼线。哥哥你这些日子想办法朝王氏她们下下手,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线索来。
“我这边也让钱壮往他们下人身上下点功夫,就算殷昱能够由皇上开恩放出来,这件事我们也一定要查到底。谢荣涉嫌谋杀自己的亲侄女,只要罪证确凿,他就别想再在朝堂混了!”
“不错!”齐嵩点头道:“本朝律例,正三品以上的官职如果犯有人命大罪,可以以官抵罪,只要谢荣罪证确凿,他就算能保住这条性命,这辈子他别想在仕途上呆下去了!逢之你别耽搁了,还是赶紧去办,这件事越快查清楚越好!”
谢琅点头,唤上银锁掉头就出了门。
这里谢琬也连忙唤来钱壮,交代了几声打发了出去。
武魁等人都聚在外头等候示下,廖卓也回来了,谢琬把他们几个叫进来,说道:“爷没回来的这些日子,你们都不许轻举妄动,劫狱之类想也不要想。武魁你的职责就是看着手下弟兄把府里四处守护好,除了霍家和枫树胡同的人,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让别的任何人进府。
“爷的书房你派四个人分两批专门守着,廖卓你们八个这几日全都随身跟着我,直到爷回来为止。另外府里采办的事,罗矩你亲自去办,趁着我在家,让秦方宁柯陪着你去跟商号把每日吃用列下单子,让他们直接送上门来。货到的时候让胡沁一样样验过,以防有人下毒。
“这些日子谁都不能接待亲戚家属,除了月例银子,每个人每日都给我多发五百文铜钱下去。总之你们没有要命的大事,便不要出门去,就是要出门,也要等我在府里的时候。”
府里除了殷昱的人便是她的人,每个人都是她能放得下心的,可是终归也怕被人钻了空子。如果与外界隔绝了关系,就是有人想往府里钻也完全没有机会。
余氏他们和洪连珠听得她这般安排,倒是也不由松了口气,原先总想着殷昱出了事,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怀着身孕,也不知应不应付得来,没想到她竟什么都想到了,又还有什么好值得他们担心的?
不过到底担心她身子,余氏道:“天色也不早了,罗矩快让厨下去预备晚饭,有身孕的人可饿不得。”这里除了个未显怀的谢琬,还有个挺着大肚子的洪连珠,都是谢家的命根子,都不能耽误。
罗矩忙道:“早就吩咐下去了,这会儿请太太和舅太太们去花厅入席轻。”他做事一向细致。
饭后余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