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 作者:扫雪煮茶(晋江vip2013.12.23完结)-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英华恼了,一脚踢到他小腿肚上,恨道:“打你一下罢了,叫什么叫。”
“啊!”赵十二压低声,叫的又痛苦又消魂。
外头有人牙痛似的吸气。英华抬头看时,不是李知远又是哪个,霎时涨红了脸,恨恨的走回中舱,顺手就把帘子拉下来了。
赵十二没事人一般把帽子扶正,笑道:“知远兄来了?”
李知远微笑道:“疼吗?”
“习惯了,还好。”赵十二说完还不忘火上浇油,又摸了一把小腿。
英华隔着竹帘看在眼里,恨不得出去再给这鸟人几下。
李知远笑道:“我家有上好虎皮膏药,专治各种跌打损伤,回头送几贴与赵兄。”
“要得要得。”赵十二扭头看向竹帘,语气亲切无比,“英华,我要那根兰毫。”
英华拣了一个大抓斗,掀开帘子,因李知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手一丢,就丢给了李知远。赵十二探身,在李知远怀里把笔抄走,甜蜜蜜的笑:“其实我就是要这个。”
李知远微笑不改,轻描淡写地说:“我小弟在家也爱这么闹。”
英华快活的笑出声来。赵十二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端正坐好,喊:“杨小八,你掉河去了?”
杨小八握着滴水的水注进来,轻轻搁到桌上,又取了另一个出去,少时回来放到英华桌上,才回来贴着赵十二坐下,笑道:“咱们这是去哪里?”
赵十二看看外头,问李知远:“咱们到哪去逛?”
李知远笑道:“去清凉山,我家厨子已是先过去了。山道不大好走,水路方便些。”
提到清凉山,赵十二和杨小八相对一笑,待要说什么,王翰林弯腰进来,先瞄了他们两个一眼。他两个就坐的极端正。
王翰林看桌上笔墨都摆好了,咳了一声道:“到清凉山还有两个时辰,你们先把昨日的功课交上来。”
后头赵杨两家的仆人忙忙的开书箱,把窗课送过来。李知远自家带了个小书箱来,就搁在板凳上,他自去开箱取,歪着头看中舱,隔着影影绰绰的竹帘,可见英华屏声静气磨墨。他想到那日就在这条河上看英华写字写了小半个时辰,不禁微微一笑。
英华其实也在偷看他,看他笑,手一抖,溅起几点墨汁,忙弃了墨去寻抹布揩。李知远低头在箱里翻,嘴角慢慢翘起。
王翰林专心检查功课,学生们各自捧了书读。英华在帘后磨完墨就写字。隔着帘子,白生生的小胳膊晃来晃去,李知远时不时偷瞄她。
杨小八察觉李知远也不老实,悄悄儿推了赵十二一把,示意他看李知远。
赵十二推开他,翻了几页书,打着呵欠趴到桌上假寐。
王翰林心里恨不能把这个金贵学生打二十铁尺,面上还要装做看不见,翻完了他的窗课,差强人意。
老翰林叹了一口气再翻杨小八的窗课,字儿倒是工工整整,句子也文理通顺,就是眼熟的紧。再细细一想,这是曲池府有名的时卷评家卫子牛旧年出的时卷评析的倒数第二篇。罢了罢了,这货将来是要去军中混的,能认得几个字儿会写军令状也罢了。
王翰林摇摇头,再看李知远的文章。有两位高徒珠玉在前,李知远的文章真可谓字字珠玑,繁花似锦。王翰林看了又看,拈着胡须赞道:“还不错,今年可以下场走一遭儿,你父亲怎么说的?”
“父亲让学生在家再管几年家务。”李知远笑道:“我们才回老家,就赶上迁都这样大事,田地都没有置办,实在是伤脑筋的很。”
“老师也没有田地,将来官家脚下,赚钱的机会多的很,不必急于这一时。”王翰林不以为然,皱着眉道:“你当走出富春,到东京、到北方各处看看走走。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守在家里是长不了见识的。”
“先生说的极是。”杨小八鼓掌,欢喜道:“知远兄,游学好呐。”
赵十二也来了精神,笑道:“先生,我们周游各省去游学吧。”
老翰林板起脸,杨小八和赵十二就老实了许多,两个甚有默契,一个取砚,另一个注水,一个取墨,另一个就拂纸。
李知远这几日和他们相处,这样顽皮跳脱的两个学生,难为王翰林居然忍下来了,他虽然纳闷,脸上依旧微笑,“我家的情形先生也晓得,弟弟还小,远游还要等几年。”
王翰林晓得李知远的意思是要防他家那些臭虫亲戚,也自叹息,点头道:“父母在,不远游。”
船行了一小会,杨小八推开窗,指着岸上的白墙青瓦,惊喜的说:“哎呀,那是富春书院?”
赵十二歪头看了一眼,趴下,道:“有什么好看的?”
杨小八才想起来王翰林已是和兄长分了家,不会再管富春书院的事了,捂着嘴想缩到桌子底下去。
王翰林天性磊落,学生们不晓得还罢了,晓得了倒不好不说的。他咳了一声,道:“那是富春书院,从前,是我兄长做山长,如今……该是我侄儿王耀芬任山长罢。”
赵十二关切地看着王翰林,“先生,论名望和学问……”
王翰林摆摆手,打断赵十二,笑道:“舱里闷气,我出去站站。”佝偻着出去了。
赵十二就瞪杨小八。杨小八求饶似的看着李知远。李知远看了外头一眼,毫不手软,就在杨小八头上敲了一记,道:“你什么不好说,偏提这个!”
英华把竹帘卷起,把一本字帖卷成一个长卷,伸过来照着杨小八的纱帽用力敲了几下,又啐了一下才回去。
杨小八也似方才赵十二一般,抱着头缩成一团,轻声喊道:“不要打啦,疼。”
赵十二一肘撞到他肩上,笑骂:“学我学的又不像,莫装了。”
杨小八将头一伸,道:“先生伤心了呢。”
“是人都看出来了。”赵十二道:“都是你害的。师妹,要不要我帮你揍他出气啊。”
“你把他打死了,书院又不回来。”英华没好气道:“你们还是调戏小娘子去吧。”
“其实,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李知远压低声音说:“都传说富春书院办不下去了,这几日都没有先生去书院上课。”
“办不下去了?”赵十二笑了,“好办,我使个人去把书院买下来,就送给师妹做嫁妆,怎么样?”
“不要你买。”英华恼道:“我娘又不是买不起,便是真买不起,问我舅舅借也借得到。”
杨小八点头如捣蒜:“极是极是,我姑母是你舅妈,我们两家是一家人,”因英华瞪他,他又道:“不消麻烦他们,便是我也借得起。”
英华恼了,一拳头砸过去,杨小八咬着袖子呜呜叫,生怕外头听见。
赵十二乐不可支,欢得恨不能就地打滚。
原来这里还有一个表兄。李知远在心里叹息:果然家家都有奇怪的亲戚,若是自己有这么两位表兄,想必也是时时想挥拳的。这么想着,英华挥拳也就不那么难接受了。李知远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轻声道:“莫闹了,说正经的。先生家分家是把书院分出去了。咱们能不想法子把书院拿回来?”
“我娘不大想。”英华又从中舱溜了过来,小声道:“我爹每年的俸禄都贴在里头了,这十来年,每年都是两千两。如今我爹不做官了,还能贴几年?”
“这么多?先生一年多少俸禄……”杨小八缩脖,扳指头数数。
赵十二伸出巴掌压在他手上,笑道:“不必数了。翰林一年的俸禄好像是三百两?先生是连养廉钱并咱们每年送的束修都拿出来了。这些年,先生这般清苦过日,到老书院居然成了别人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知远苦笑道:“先不说怎么把书院弄回来,就说弄回来,一年花两千两不难,难的是几十年每年都花两千两。这笔钱从哪里来?”
“……”赵十二和杨小八相对无语。他两个自家私房钱尽有,支撑一二年不成问题,可是十年二十年,家里长辈不见得肯依。
英华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道:“我爹娘能,我也能。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富春书院不只是大伯的,也是我爹的。我不能看着书院毁在堂兄手里。”
“先生三十年的心血,不能这样毁了。”李知远道:“英华,我助你。”
“我也助你。”赵十二和杨小八异口同声。
王翰林立在船头遥望富春书院,听得孩子们在舱里说话,眼圈都红了。他低头进舱,笑道:“不许胡闹。你们师母说的很对,先生我不会经营,书院就是交给我,我也不过是累年贴钱罢了。我已经贴了二十多年了,还能再贴几年呢?”
“爹爹。”英华扯着父亲的衣袖,举着手帕想替父亲拭泪。王翰林接过手帕揩了揩眼睛,笑道:“爹爹这一生无愧,也无憾。管不了的,就由他去罢。”
舱外,长长的竹篙伸进河底,伴着哗哗的水响,离富春书院又远了几尺。英华开窗,看向山那边,富春书院就在那里,王翰林一动不动,看着那边只管发愣。
赵十二和杨小八率先走到船头,李知远看了英华一眼,也出去了。英华出来,默默的站在李知远身边,四个人齐齐看向富春书院的方向。
英华小声道:“原来爹爹心里这样难受。”说着忍不住就哭了。
李知远自袖内摸出手帕塞到英华手里,轻声劝她:“莫哭,叫先生看见,他老人家心里更难受。”
赵十二默默的把抽出来的手帕又塞回袖内,压低声音发狠道:“别哭了,咱们把书院抢回来!”
谁家少年陌上游(下)
太阳越升越高,船舱外晒人的紧。英华想单独和李知远说会儿话,便不肯进舱,就在船头寻了个坐处。在李知远心里,英华是个走官道都会撞树的憨妹子,如何肯让她一个在船头玩耍,他便站在英华身边默默看山,思量着:她若是落水,是抓胳膊还是抓手?
杨小八倒不觉得晒,只是船头只有那么点大地方,逗英华吧,又怕她掉河里去,不逗英华吧,又闷的很,他便沿着船舷摸到后头去寻那个黑里俏的船妹子,说不得几句话,两个并排坐在船边,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赵十二进舱坐了一会,见英华不曾进来,他又出来,站在英华对面,和李知远话家常。不逗英华,赵十二谈吐都有风度,论起新京城的建设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李知远便问他:“照你看,清凉山是在内城,然清凉山方圆已有二十多里,新京城会有多大?”
“无限大。”赵十二使扇子划了一个大大的圈,“整个曲池府都是新京城。”他的脸白里渗出鲜红,不晓得是晒的还是激动的:“新皇城建在清凉山最高的山峰上,三部六院在山坡上。”
“那太妃和皇后娘娘住在哪儿?”英华歪着头插了一句。
赵十二使扇子挡在额头上远眺清凉山,笑道:“都在那几座山上呀。”
“徭役会很重罢。”李知远皱眉道:“今冬不只咱们曲池,东南几省怕是都不得闲了。”
赵十二沉默了一会,道:“苦这几年,管教东南百姓享一世安乐。”
英华就先笑了,啐道:“你又不是官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李知远摇头道:“怕只怕东南土地兼并之风从此开始了。”
赵十二有些不好意思,掏出手帕抹汗,笑道:“大臣们商量了好几年,都说迁都弊处也就是这二三年,好处说不得要三五十年之后才能看见。迁都已定,再论何益?”
一队穿紫衣的虞候在岸边树荫下歇息纳凉,看见船经过,就有人喊:“船上客人,讨几碗热水吃。”这些人满面风霜,衣衫前后都被汗湿透了,结着一层白色盐霜,纵然隔的老远,那股酸臭的汗气也能闻得到。
英华有不忍之色,走到舱里和父亲商量:“外头那些军汉讨热水吃,看着可怜的紧,与他们些绿豆汤可好?”
王翰林依了,杏仁不等吩咐便去后舱,问船家讨碗。
船家便喊他的女孩儿:“荷花,取碗。”
荷花抱着一叠碗,经过英华身边,狠狠瞪她一眼,将本就浑圆饱满的胸挺了一挺。这人是要干嘛?英华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水桶腰轻摆,款款到船头,翘起兰花指把一叠粗碗排在船头一张长凳上。
杏仁和一个婆子从后舱抬绿豆汤过来,英华要让道儿,先到船头。船头站着四五个人,李知远怕挤到英华,让她站到中间去,顾此失彼撞到荷花。
那荷花先是竖眼瞪人,再见李知远生得比杨小八白净俊俏,竖眼就放横变弯,笑嘻嘻道:“客人,撞奴家做么事?”一边讲话,一边又将她的胸挺了一挺,捎带得意的瞟了一眼英华。
“原是在下不小心,抱歉抱歉。”李知远吓出一身冷汗,退后一步掏出手帕来揩。这张帕子原是英华看月亮那日与知远擦手的,他居然一直带在身边,英华心里一甜,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