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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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觉得其中必有隐衷。所以婉儿充满了期待地看着英王。她希望英王显能告诉她,她的家世究竟是怎样的?她的祖父上官仪又是谁?她为什么从来就没有见过他?婉儿太想知道这一切了。
然而太子贤的声音响起。那么严厉的。婉儿被惊吓得一阵哆嗦。她有点惊恐地望着太子。她的脸由红而变得惨白,她说是,是的,是皇后。
那你还在这儿耽搁什么?我们快走吧。贤说着就扭转身,径自向政务殿走去,把婉儿和他的两个兄弟甩在了身后。
太子的愤怒让婉儿的眼泪顿时涌出了眼眶。她又是一路小跑地追上了太子。直到他们来到了政务殿大门外的那条寂静的石板路上,贤才突然地停了下来。扭转身。看着婉儿。然后问她,你跟了母亲那么久,你难道真不知道落实她的指令要雷厉风行,不能有片刻的迟缓?而你怎么还敢延误?在那里听英王胡说八道?谁知道他是从哪儿道听途说来的。这长安城每一个门窗都在制造着谣言,你竟然还会那么认真地相信他?
赶快擦掉眼泪,向皇后禀报我来了。还是太子在讲话。然后太子又接着说,记住,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我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人生来就应当是平等的。但是现实就是这样不公平。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你是掖庭中长大的,所以你永远是奴隶。无论你是怎样地恃才傲物,你都永远是母亲的宫婢。你将永无出头之日,除非有一天你做了哪一位皇上的嫔妃。所以你要认清自己。你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并时刻警惕着。听着,别相信英王的那些话。也别去想它。更不要打听。那将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还不想死吧?所以按我说的去做。我不会伤害你。这里是皇宫。到处是暗藏的杀机。不是游戏,而是生死存亡。本来,这地方对你就不合适。没有人能保护你。只能靠自己。靠你随时随地的审时度势,和自知之明。懂了吗?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只是不想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而你已经离去了。
李贤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政务殿。
在一个秋天的夜晚,婉儿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府中,帮助公主准备那次兄妹之间的聚会。
太平公主对婉儿说,母后也会来。
婉儿很惊讶。太平公主说,是为了贤,为了改善贤与皇后的关系。
婉儿注意到了在这样的场合,皇后是怎样主动地和太子交谈。她总是亲切地向太子问这问那,她的那一份亲和的愿望和努力有目共睹。但是,令所有人不安的是,太子自始至终的那种不合作的态度。整个席间,他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对母亲的问话,也只是回答得异常简单,有时候干脆就是“是”或“不是”,不仅弄得母亲很尴尬,兄妹们也全都很扫兴。贤的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不卑不亢,使太平公主精心筹划的这场家宴几近不欢而散。当武皇后不得不起身黯然离去的时候,婉儿看见太平公主狠狠地捅了李贤一下,他才主动地走过去送皇后。
贤是搀扶着皇后的手臂送她下石阶的。婉儿看见了在那个瞬间,皇后是怎样紧紧地抓住了她这个儿子的手,就仿佛贤的手是她在遭遇没顶之灾时的那救命的稻草。皇后好像还想对太子说点什么,她可能想说,贤,你是我的儿子,我是爱你的。但是还没有等皇后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贤就陡然抽走了他的手,害得皇后差点跌下石阶,幸好有婉儿和太平公主扶住了皇后,就在那个皇后即将跌倒的瞬间,婉儿从皇后的眼中看到了一道凶光。不过那凶光转瞬即逝。那是所有的人都不曾见到的。而婉儿已经为太子的生命担忧了。
然后武皇后恍若无事般在侍女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女儿的家。她可能有点黯然神伤,那是写在皇后脸上的一种表情。贤可能也看见了,或是对自己的抽出手臂有几分自责,所以他一直默默跟在皇后身后,直到皇后踏上她豪华的车辇,李贤才说,皇后走好。
贤就那样伫立在秋的暗夜中。四野是萧萧落木。那是很悲凉的一种景象。贤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他当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他知道无论他和母亲都已陷入绝境,他们母子都已在劫难逃。
婉儿不知道她更加同情的是皇后还是太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婉儿就被突然地卷入到了皇后与太子的争斗中。在那个剧烈旋转的涡流中,婉儿被裹携着,被挟持着。她被挤在了一个透不过气来的夹缝中,承受着从皇后和太子两方面压过来的对对方的仇恨与咒骂。
婉儿作为皇后的特使来到东宫。婉儿被阻挡在东宫空旷而冰冷的院落中等待。有奴户向太子禀报了婉儿的到来。但是婉儿并没有能很快见到太子。
几个时辰过去了,婉儿的思维快被冻僵。她是在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太子的院落中铺了薄薄的一层之后,才终于被带进太子的寝殿的。
太子离开他的床走向婉儿。他用一种放荡的目光看着婉儿,那也是婉儿所不熟悉的。然后他搂住婉儿的肩膀对床上的什么东西说,看吧,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
婉儿被太子这无礼吓呆了。她睁大眼睛向床上看过去,才发现躺在床边的,竟然是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男人。婉儿更加震惊。她尽管听说过这皇室中到处是狎戏户奴的公子王孙,却从来没有真的看见过。而她今天真的看到了,而且是在她怀了一种莫明其妙的深情的男人的床上。
太子怎么能这样?婉儿一边挣脱一边流着眼泪问李贤。
你要我怎样呢?太子满脸的不屑,说,像那个抢夺了李唐江山的女人期望的那样,每天在书院中道貌岸然地读那些圣贤的烂书吗?就是真的读懂了那些烂书又能怎样呢?
不,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你不想看见?你又有什么权力不想看见?我怎样了?我怎么使你们这些猖狂的女人失望了?你是说他?不错他是户奴,但他却是此世间最能理解我的人。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忘了那所有朝廷上的争权夺利,才能忘了那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她把王朝拿走又能怎样呢?这王朝难道就不再姓李,而会姓她那个微贱的武吗?
就算是皇后在执掌着你们李家的江山,但是她每天辛辛苦苦做的也都是正经事。而太子在做什么?太子或许真像那个正谏大夫明崇俨所说,终是成不了大器。
我成了大器又怎样?就能打倒她吗?
没有谁毁你。是你自己在毁自己。既然你不想要你的前程。那么还要别人为你操什么心呢?婉儿说过之后转身就走。她知道已经完了。结束了。所有的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她看到了这一切。她知道太子已经无可救药。
愤怒的李贤一把抓住婉儿。他说你回来。说说我的前程在哪里?
你在逼她。
是她在逼我。你竟然连她在逼我都看不出了。真是近朱者赤呀。说,是她在逼我。
你让我恶心。这一回婉儿真的挣脱了李贤。她也真的厌恶起了这个让她失望甚至绝望的太子。她奋力向外跑着。她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骂着李贤。她说你就这样死吧。你就只配这样死,和那个户奴一道……
而你难道不是奴婢吗?李贤从身后将婉儿拦腰抱住。他把婉儿紧紧地抱在怀中,然后在她的耳边恶狠狠地说,别忙着走呀,主子交给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你不怕她赐你死吗?她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拿来,不还是那两本破书吗?什么北门学士?还不是一帮子庸才、走狗,她所豢养的御用文人。拿过来,把那两本书给我,好向你的主子交差呀。
贤从婉儿的手中夺过了那两本书。他夺过来后,转身就把它们扔进了那个正在燃烧着的火盆中。火势因了那《少阳正范》和《孝子传》而熊熊燃了起来。那是种怎样热烈的燃烧,烧着“正范”和“道德”。火于是发出呼呼的声音。那是欢呼,那是洗礼。
然后李贤放了婉儿。他说好吧,就如实禀报你的主子,说太子和户奴鬼混,还烧了皇后的一片苦心。
婉儿看着太子。她流着眼泪问太子,你真不把你的生命当回事吗?让他走。让那个让人恶心的男人离开你。别这样过日子。别把你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太子,婉儿求你了。
婉儿说着竟跪了下来。她声泪俱下,她说太子不是在乎婉儿吗?那就不能听婉儿的哪怕一句忠告吗?婉儿是爱慕太子的。只要太子让那个户奴走,婉儿情愿以死相报。
你真的愿意为我而死?那么除了死你还能给我什么?
婉儿连死都在所不惜……
那么好吧。赵道生,你出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奴婢她愿意给我什么?
接下来的那一幕便是婉儿自己也看不到的了。如急风暴雨一般,她仿佛被蒙上了眼睛,被按倒在一个不停摇荡的木船上。婉儿的衣服被撕烂。她几乎赤身裸体地和另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在一起。她被强暴着撞击着凌辱着。那是她从不曾有过的同男人在一起的这样的经历。她身体所承受的那所有的暴行令她眩晕。她紧闭着双眼,任人宰割。那深入骨髓的疼痛。还有那无法抑制的激情。在美与刺痛之间的,是婉儿油然而生的那温暖的爱意。她扭动着呻吟着。她无处可藏可躲她想逃走却又疯狂地眷恋着让她伤痛的这一切。她的那么青春的身体。她的由嘴唇由乳房而传导至全身的那么深邃的感动。她想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不顾一切,她宁可在这样的时刻就死,就死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
然而,又像从前。
突然地,太子从她的身体中游离了出去。把衣服扔给婉儿。他说快点,你快穿上。走。离开这里。离开东宫。这里早已是坟墓。所有的人都在醉生梦死地等待着那个终局。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好女孩。谁都可以毁灭,但是你不可以。走吧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也不要再卷进我们母子间的这势不两立的争斗中了。我已经不抱幻想。我决心抵抗到底。而你不该也拖进来,也如我般死于她的刀下。不。你已经够不幸的了。离开吧。离开这是非之地。离开我。你是无辜的。无辜者尚且如此,何况我们这些深怀罪孽的人。走吧。
婉儿离开。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痛。又是一场梦。梦醒之后,婉儿的头发很零乱。
贤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他明目张胆地把武(zhào;明空)说成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她不仅杀朝臣杀宗室甚至连她的亲生儿子也不放过。他扬言他和武皇后不共戴天。他甚至希望她能尽快来杀了他。
贤的疯狂叫嚣显然是惹恼了武皇后。皇后忍无可忍,她宁可不要这样的儿子,她知道她已经彻底失去贤了。既然事已至此就绝不能再有迟疑。她决不姑息养奸,纵容自己的儿子;更不想等待了,她已经等待得够久了,她怕夜长梦多。
武(zhào;明空)是在痛下决心之后,才派婉儿去东宫的。她对婉儿说,她出此下策全都是太子逼的,她只是苦于没有一个能废黜太子的证据。她说太子已谋反良久,他那里一定有屯集的兵器。所以她要求婉儿利用太子对她的信任,努力查出太子谋反的如山铁证。
婉儿在那天傍晚回到了依然在政务殿等她的皇后身边。在很昏暗的灯下。当婉儿说出了太子私藏兵器的事实之后她觉得她卑鄙极了。贤毕竟是她以身相许的男人。是她最心爱的人。她怎么能出卖她最亲的人呢?但是她就是出卖了他,她知道她将永世不得安宁。
这是第一次,她将她爱的人的性命交付给了他的敌人。
直到清晨。当启明星亮起。一夜整装待发的禁军终于在武皇后的一声号令下攻进了东宫。兵士们直奔马厩。马厩里的兵器当即便被轻而易举地翻找了出来。
武皇后令婉儿起草的那一份诏书不可更改。那是在武(zhào;明空)的盛怒之下,由婉儿一笔一划地写出的。武皇后在婉儿草拟着那份置李贤于死地的诏书时,满脸是泪。她不停地说着她是多么爱贤,她对贤是怎样寄予了厚望,就仿佛要将贤送进地狱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正在起草诏令的婉儿。
婉儿没有眼泪。她的心已变得坚硬。纵然她在起草那份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毁灭的诏文时有千般悔恨万般伤痛,她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流露。也是第一次,她看出了那是皇后在表演。
两个如此坚强的女人。
她们都认为自己是爱贤的,而贤又恰恰是被她们置于死地的。
几天之后,处置太子李贤的诏书下达:
太子怀逆,废为庶民,流放巴州。
公元683年,懦弱了一生的高宗李治,终于结束了曾带给他无穷病痛和困扰的生命。他是